讲政治:“路线”之争
政治挑战包含两个层面,既表现为两党和府院之间的路线之争,也表现为共和党内部的派系分歧。
一直以来,美国府院、两党之间无法在赤字和减支问题上达成妥协,主要分歧出在“钱从哪里来”的问题上。奥巴马的解决方案很直接——开源,亦即对高收入人群和大企业提高征税力度。而这对于共和党而言,是不可接受的。在保守的共和党人看来,这不仅涉及两党的“路线之争”,也涉及美国社会利益分配方向的“体制之争”,轻易不能妥协,必须与“社会主义总统”奥巴马斗争到底。
因此,共和党提出了他们的解决方案——节流,即节国内改革项目的流,向军费补贴。在忌惮武人坐大的美国政治文化中,共和党这种立场并不十分政治正确,但他们有自己的说法。他们认为,从2011年超级委员会失败起,华盛顿的预算政治便始终建立在牺牲美国军事利益和国家安全的基础上,五角大楼分摊了高达50%的政府减支比例,拥军派始终没有获得有效、有力的话语权,而这与权力制衡的美国政治理念是背道而驰的。共和党认为,任何结束减支和终止预算上限的改变,都应从结束这种针对军方的不公平局面开始。
除了府院和两党的路线之争,掌控了参众两院的共和党在军费问题上也有内讧,并不像一些人想象的那样全部支持军费增长。他们分为两派,一部分是国防问题上的鹰派(或称“拥军派”);另一部分是政府开支保守派,秉承小政府的理念(以及相应利益),抗拒美国“大政府化”。3月初,作为对白宫预算提案的回应,众议院预算委员会提出了自己的方案,包括5230亿美元基础预算和940亿海外OCO。这基本反映了开支保守派的立场,即继续通过OCO账面堵缺口。此方案一出,立刻招致白宫、军方,以及共和党鹰派(尤其是参议院共和党)的口诛笔伐。前者已扬言否决该方案,后者则批评这些党内同志“无视美国严峻的军事安全环境”。
就这样,围绕2016财年及其后预算上限的设置等问题,华盛顿形成了三方对峙的局面:一方是白宫、军方及其在国会山支持者所结成的同盟;一方是共和党的“拥军派”;一方是共和党的预算保守派。这三方并未形成稳定的等边或等腰三角结构——白宫与共和党“拥军派”都希望打破预算政治现状,但他们在大预算、政府作用、社会财富分配等重大路线问题上有根本分歧,而这些问题又都投射到了军费僵局上。共和党鹰派与预算保守派试图弥合彼此之间的分歧,但以目前形势来看,妥协同样难以轻易达成。
可见,美国此番“涨军费”,与其说预示了美军走出拮据并战略转型,不如说是又一次预算政治的热身。即便五角大楼的算盘打得山响,决定军费和战略规划能否落实的还是更高层面的矛盾与妥协——包括府院之争、两党之争、党内矛盾、社会利益分配的体制之争等。目前看来,短期妥协面临技术和程序性难题,而中长期解决方案则取决于深层政治障碍能否突破。
至于判断美军对外界的安全影响,有很多线索可以梳理。军费方案固然是一个参考指标,但应该始终放在政治博弈的框架下审视。政治维度的缺失,容易导致两个问题:一是高估美国安全战略成形的统筹性;二是相应地低估其政策走向的变数。而这两点,又会进一步导致我们对美军力量的误判。
总之,美国2016财年军费预算的大戏已拉开帷幕,我们未雨绸缪的同时,无需过分强调地缘政治在其中的影响。反倒是美国国内政治生态,值得我们仔细加以考量,因为这才是决定美国军费及军事转型能否实现的关键变量。
文/祁昊天 美国乔治城大学安全研究中心 澎湃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