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lf the truth is often a great lie.

核扩散与核裁军哪个更危险?

军事 rock 9321℃ 0评论

驳全面核裁军
Sinan Ulgen

全面彻底核裁军是一种危险的幻想。追求这一理论上值得称道的目标,可能会导致一个更危险的世界,根本原因有三。

首先,很难找到一个核威慑的可靠替代品作为维护安全的手段。简单地说,核威慑是有效的。即使在冷战时期意识形态两极化的顶峰时,全球也未出现20世纪上半叶没有核威慑时曾出现过的那种大规模战争。决策者们充分认识到了核武器的破坏能力,且明白了有核世界所固有的复杂性。相互保证毁灭(mutually assured destruction)的概念提供了、并且继续提供着限制核武国之间冲突范围和规模的坚实基础。

彻底没有核威慑力量的世界会立即变得更加危险。如果军事资产只限于常规武器,各国将经历更少对武装冲突的抑制。即使对大国而言,也是如此。随着减少冲突的动因减少,常规军备竞赛的复活可能不可阻挡。别的不说,这将会对国家预算产生重要的影响。如今,至少在核武国,核威慑的存在允许国家在紧缩时期可大幅削减国防开支。与此类似,在另一个国家延伸核威慑下的国家也能够在常规军事能力上节省开支;这些国家受益于”核效益”。所以总体来说,虽然听起来有点荒谬,但核武器是维护稳定的力量。很难想象除核武器外的任何其他手段能够实现相似程度的稳定。

其次,如何管理一个没有核武器的世界?假设这个世界基本上是一个大的”和平卡特尔(联盟)”,这个卡特尔其实是非常脆弱的。经济理论表明,随着破坏卡特尔的利益增加,处罚降低,卡特尔的成员会变得更可能从事破坏卡特尔的行为。核武器方面也适用类似的逻辑。在一个没有核武器的世界,通过发展核威慑力量来破坏成员对卡特尔的承诺,看起来有着巨大的安全利益。至于处罚,除了旨在摧毁该国的制裁性军事打击,没什么会改变一个流氓政权意图获得核武器的”企图”。换句话说,要确保世界上没有核武器,就需要建立专用于此目的、以明确可信的武力作为后盾的通用机制。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机制,并且也可能永远不会出现。

第三个反对彻底核裁军的因素是实现向无核武器世界过渡之难。国家发展出核威慑有各种原因,但其中主要的原因——无论对超级强国而言,或是对像印度、巴基斯坦和以色列等中等强国而言——都是对威胁的认知。在导致这些强国取得核武器的威胁彻底消除之前,很难想象它们会同意彻底核裁军。例如,除非在面对其更强大的邻国、地缘政治对手印度时感到安全,否则巴基斯坦的安全和政策机构将永远不会同意彻底核裁军。以色列也是类似观点。无论是通过一个通用的安全体系或是多数区域体系,世界将不得不变得更加善于和平地解决、或至少管理地区冲突,才能使中等强国觉得彻底核裁军是安全的。

尽管消除核武器是个崇高的目标,却也是一个艰难的提议。但这并不是说,应该放弃核裁军的努力。与此相反,核武国(以美国与俄罗斯为首)应该向前迈进,减少核武库。否则,作为整个核防扩散机制基础的共识将越来越遇到挑战。但是,在不引入新的安全风险的情况下,核裁军可以做到什么是有限制的。

核威慑已经造福世界好几十年了。即使核武库变小很多,它也会继续造福世界。如果核武库接近——却不达到——零,那么稳定是可以维持的。事实上,这应该是全球核领域的目标。

四十年的预谈判:够久了
Wael Al Assad

在第一轮文章中,我的同行Li Bin和Sinan Ulgen提出了差异极大的核裁军观点。Ulgen认为,全面彻底的核裁军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目标,并且核威慑已经证明是非常有用的维护安全的手段。他认为,核威慑几十年来阻止了大规模战争和常规军备竞赛的发生。与此同时,Li认为将核武库削减到最低核威慑的程度将代表着在通往”零核”的道路上取得的可喜进展——前提是这样的做法仅为实现全面彻底核裁军的中间步骤。

比起Ulgen的观点,我更认同Li的看法——但那些接受逐渐减少核库存为实现全面核裁军垫脚石的人似乎相信,核武国对核裁军的确是严肃认真的。我并不这么认为。核武国承诺开始诚恳的核裁军谈判,距今已有四十余载。它们却不知为何仍处在预谈判的阶段。每当被要求履行核裁军承诺,它们便声称安全、技术或政治障碍阻止它们这样做。面前总有阻碍——核查问题、威胁认知或非国家行为体。但是,除了认真的谈判,还有什么能克服这些障碍?并且,如果世界几乎可以消灭化学武器——尽管相同的障碍已使该工作变得复杂——那么为何核武器方面就做不到呢?

核武国已一次又一次地证明,它们并无政治意愿追求严肃的核裁军谈判。这就是为什么,在第一轮文章中,我不情愿地提出了一套激烈的措施,非核武国可通过这些措施对核武国施加压力。可以肯定的是,非核武国应该支持目标为”宣布出于人道主义的理由,使用核武器是不合法的”这一持续进行的举措——但如果这种方法失败了,唯有激烈的措施才能够迫使核武国履行承诺。

至于Ulgen的论点,即核威慑与对战略稳定的强调已被证明有效,我认为这一论调危险且令人警醒。假设核威慑提供了安全,那也只是对少数几个拥有核武器的国家——因此,其他国家不应该通过获得自己的核威慑来加强自身的安全才对吗?并且,假设核武器防止军备竞赛,那么不应该所有国家都保持核武库才对吗?核武器越多,世界就越安全!

根据Ulgen的推理,近几十年来未发生大规模战争归功于核武器。但为何不把这逻辑反过来——为什么不认为核武器自1945年以来从未被使用过,是因为没发生大规模战争?为什么不归功于人们对二战相对记忆犹新,才阻止了这种规模的冲突再出现?

再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会忘记自己可怕的历史——而且往往会重复它。与此同时,认为核武器有助于安全的想法冲淡了核武国核裁军的承诺,且废弃了整个核不扩散机制。

核武器不能维护安全
Li Bin

在第一轮文章中,Sinan Ulgen认为冷战期间核武器威慑了美国和前苏联,从而使双方没有参与直接冲突。他提出,核武器也能在未来阻止战争。虽然Wael Al Assad已经驳斥了此论点中的一些内容,但我有相关却不相同的理由来反驳Ulgen所提出的”核武器在维护安全中不可替代”的观点。

首先,冷战历史并不能证明核武器是一股维持稳定的力量。尽管美国与前苏联在冷战期间的确维持了”冷和平”,但核武器并不必然是没有发生直接冲突的原因。而且也不能肯定,假设当时两国没有核武器,它们就会开展直接战争。因此,”核武器导致了冷和平”这一想法只是假设而已。并且根据”稳定—不稳定悖论”(The Stability-Instability Paradox),核武器可能增加传统战争的可能性。即,如果国家认为其核武库可以让它们免遭战略报复,那么它们可能会受到诱惑打代理战争(proxy wars)或进行逐步侵略,而没有核武器时它们就不会这么做。

但除此以外,核武器会轻易造成一个典型的安全困局——即一国改善自身安全的努力被另一国视为威胁,导致更加紧张的局面,甚至可能导致战争。各国不可避免地以不同眼光看待自己的核武器和对手的武器。本国或同盟国的武器是保护国家安全的工具;对手的武器则是对安全的威胁。而且尽管核武国描述其核政策为威慑战略,这并不能消除核武器侵略性的潜质或减轻其他国家对此潜质的顾虑。概括地说,冷战期间美国与前苏联之间的情况正是如此,如今朝鲜半岛的情况也是如此(哪怕韩国自身没有核武器)。

不过即使接受”核武器在过去起到了一定稳定作用”这个论调,核扩散有重大可能在未来制造不稳定。除非核武器被废除,不然越来越多的国家将会拥有核武器。有些国家将会发现,很难在对战略稳定存有忧虑的领域制定合理的决策——它们可能无法分别”可控制的传统冲突”与”可能会考虑使用核武器的绝望情形”。小冲突可能会快速升级成为核交锋。另外,随着涉及到越来越多国家,核信号将变得愈加复杂,发生误解和计算失误的可能性将变得更高。唯一避免这些风险发生的方法是废除核武器。

循序渐进。Assad在目前的两篇文章中,都质疑了核武国对核裁军的承诺。坦白地说,这些国家不愿意完全彻底地核裁军,是非常容易理解的。如果核武国相信它们的武器是有用的、重要的,并且合法的(且不论其条约承诺),它们将不会特别着急地消除自己的核武库。但如果借鉴化学武器裁军的经验,核裁军也许会进展得更有效,Assad在第二轮文章中也谈及了这点。

1925年《日内瓦协议》禁止了化学(及生物)武器的使用。但是,许多国家在加入《日内瓦协议》时保留了遭受化学攻击时使用化学武器报复的权力。因此,本质上化学武器裁军是以承诺”不首先使用”开始的;然后进行化学武器非法化;接着降低化学武器的价值;并且最终实现全面裁军,这个过程今天已基本完成了。所以,也许更有成效的做法是限制核武器的使用,而非专注于核武器的绝对数量。

道德主义与其失败之处
Sinan Ulgen

从伦理角度而言,支持核武器是一个艰难的命题。但是,从实践的角度出发,全面核裁军的道德论证是极有问题的。如本次”圆桌讨论”中我的同行们等核裁军倡导者,心意是对的,但他们从道德出发的核裁军方法表现出两个严重缺陷。第一,他们的方法无法解释如果消除了核武器,将如何维持安全。第二,该方法未能意识到,如果全面核裁军真的实现了,那么再次出现的核扩散将会带来非常严峻的危险。

敦促世界走向”全球零核”的核裁军倡导者普遍提出一个机械的裁军办法,即依赖于逐步消除核武库。但这样的做法真会导向”全球零核”?认为能做到的话,就太天真了。简单地说,核武国保留其核武库,是因为它们认为核武器有助于国家安全。它们会继续依赖核武器,直到它们制定出能更好应对安全挑战的战略——而目前并无显而易见的更好战略。Li Bin早在第二轮文章中就承认了这点,他写道:”如果核武国相信它们的武器是有用的、重要的,并且合法的(且不论其条约承诺),它们将不会特别着急地消除自己的核武库。”因此,只要核裁军的论证未能解决全球广泛的安全挑战——以及在不陷入道德主义的情况下——为决策者提供充分理由放弃其核威慑力的话,那么核裁军的论证便缺乏公信力。

但是,核武器并不仅仅向核武国提供安全——不管人们喜欢与否,核武器也为非核武国提供安全。这一点是Wael Al Assad所忽略的,正如他在第二轮文章中反问“假设核武器防止军备竞赛,那么不应该所有国家都保持核武库才对吗?”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只要一些其他国家的确保持着核武库,就并非所有国家都需要保持核武库。北约核保护伞背后正是这个思路;美国延伸的核威慑力背后也正是这个思路。

零核的危险。原子不能被”去分裂”;核武器不能被”去发明”。因此,相信可以阻止流氓国家把核武器重新引入一个消除了这些武器的世界,是危险的错误。未能承认这一现实,是核裁军道德论者表现出来的第二个主要缺点。在”零核”的世界中,让流氓国家走上核武之路的诱因如此强大,以至于任何威胁都无法克服——没有保证能摧毁流氓国家和消灭其领导的手段。

从国际安全的角度来看,至少可以说,在这样的一个世界生活将呈现艰难的取舍。但是倡导核裁军的人士论辩时,我并未看到诸如这些取舍的讨论,就好像他们相信,一旦核武器消失,世界将会突然能够有效地监管自身。这个假设是很危险的。

当第一个流氓国家走上核武之路,核不扩散机制就可能会分崩离析。如今,核不扩散机制并未全球普遍——印度、巴基斯坦和以色列等非《核不扩散条约》签署国已经发展出核威慑力。然而,该机制仍然有效制约着伊朗等国的核野心,且能够承受住普遍性(universality)的缺乏。在一个没有核武器来提供安全的世界,任何一次违反行为都可能导致许多国家寻求自己的核威慑力。这将导致该机制的崩溃和越来越多的核扩散行为。这听起来像是任何人愿意生活的世界吗?

转载请注明:北纬40° » 核扩散与核裁军哪个更危险?

喜欢 (2)or分享 (0)
发表我的评论
取消评论
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