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lf the truth is often a great lie.

鲁迅:最悲观的作家成为最坚韧的战士

文化 sean 7629℃ 0评论

战败的日本人惊异于中国人终于“站起来了”,才恍然醒悟鲁迅的伟大。鲁迅表面强烈的自我批判精神,其实正是对西方文明最坚强的抵抗,他的“拿来主义”最终证明,中国可以找到一条特异的自救之道。相反地,日本人表面上是西方的模范生,最终只不过成为西方的模仿品,连它的“大东亚共荣圈”,也不过是西方殖民帝国主义拙劣的二等货。最令人不堪的是,它竟成了它最主要的敌人美国在亚洲的伙伴,成为美国在亚洲的“大管家”。“脱亚入欧”的结果是,日本成为美国最重要的伙伴,但谁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鲁迅坎坷的一生也是他始终艰苦奋斗的一生,他的痛苦与他的勇于战斗,终于证明了他不凡的智慧。中国终于重新站立于世界之中,他有一份不容抹杀的贡献,这就是他的伟大成就之一。

但鲁迅也决不只是一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他一生的许多行为和全部作品都可以作为证明。在他决心从事于文学之初,他从翻译外国文学作品起步。他翻译的重点是东欧弱小民族的文学,而不是居于世界文学潮流之首的西欧文学。一方面,他认为,同属被压迫、被侵略的民族,它们的文学才跟中国有切身的关系;另一方面,他广泛同情世界上所有被压迫民族的民众。

弱国民族主义的基础是,在帝国主义的侵略下,绝大部分弱小的民众都陷入深渊之中,只有少数掌握政治、经济大权的人才可能跟侵略者合作而从中夺取更大利益,这一点鲁迅是非常清楚的。鲁迅在小说中不论把中国的农民描写得多么愚昧,却永远不失同情之心。就像那个被他从头到尾嘲笑的阿Q,因为他始终被人所欺凌,鲁迅还是同情的。这篇小说翻译成法文,罗曼·罗兰读了以后非常感动,因为他领会到了鲁迅对弱小者的怜悯。捷克的普实克也能感受到鲁迅作品中的这种情怀,不久就译成了捷克文出版。当他跟鲁迅谈到版税时,鲁迅回答,人家翻译他的作品,他向来是不拿版税的。鲁迅的文学事业是全世界性的,是属于被侵略民族的人民大众共同携手反抗帝国主义侵略者这一大事业中的一环,这一点鲁迅自己也是很清楚的。

西方近代文明的辉煌成就是不容否认的,但西方国家挟带着这种文明的力量,肆意侵占别国的土地(最高纪录是地球陆地的83%),奴役别国的民众,掠夺别国的资源,由此所造成的有史以来人类最大的灾难,这一点,西方国家从来不肯承认,即使西方开明、进步的知识分子,也没有多少人敢于正视。当我们谈论世界近现代文学,从西方的观点谈论它的成就,或者从非西方观点来谈论它的成就,其结果是完全不一样的。当西方国家开始向世界各地进行掠夺时,世界各地的民众从来就没有停止反抗过,而反抗行动中就包含了反抗的文学。如果我们把眼光放在西方近代资本主义帝国主义兴起后,全世界的民众如何反抗他们,以及这些反抗如何表现在文学上,那么,我们就会有一种完全不同眼光的近现代世界文学史。如果要撰写这样一部近现代世界文学史,鲁迅一定在其中占据显著的地位。这是鲁迅国际声望的基础,只是这种国际声望远远不同于我们一直认同的、那种以西方为中心的国际声望。作为近现代被压迫、被侵略民族反殖民抗争的作家之一,鲁迅的人格和他的作品赢得了大家的尊敬和推崇,这才是他最光辉的成就。

不少人说,鲁迅的作品,除了一些小说、几篇散文和《野草》这本散文诗集,其余都没有什么艺术性。这是完全站在现代主义兴起以后西方的美学观点下所说的话。我记得大陆小说家王安忆曾说:“鲁迅的小说是嘲讽性的,而他嘲讽的常是典型,因此这种小说必然写得很少,为了不重复,每种典型他都只写一次。”这话说得极精准。我们只要把《呐喊》《彷徨》中的二十五篇小说好好体会,就会知道,鲁迅没有写过两篇相同的小说,而他的每一篇小说都值得我们细细分析(日本学者就是这么做的)。从这里就可以看出鲁迅的苦心经营。

还有更多的人说,鲁迅的杂文没有艺术性,这纯粹是诽谤,是为了抵消鲁迅杂文的影响力而说的谎话。鲁迅的杂文如果没有艺术性,怎么会影响千千万万的中国青年,而且至今还在产生影响呢?当我们不能用既成的美学规范来解释这些作品的艺术性,而这些作品的影响力又那么明显,那是我们所据以判断的美学标准有问题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我们只能说,鲁迅创造了一种新文体,使得文学专家们拿着手中所有的衡量尺把,却一点也使不上力,这不反过来证明,鲁迅具有极高的艺术独创性吗?

要表现一种前所未有的新的内容,就需要创造前所未有的新手段。鲁迅站在全世界反殖民抗争的大潮流中,为了战斗的需要,创造了人们至今尚不习惯的文学形式,但是影响力却又那么明显,这不是鲁迅的伟大成就,还能是什么?

文/吕正惠 来源:东方历史评论

转载请注明:北纬40° » 鲁迅:最悲观的作家成为最坚韧的战士

喜欢 (1)or分享 (0)
发表我的评论
取消评论
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