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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J21的最后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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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社记者刘济美在《为了中国》一书中描述:“AE-100”解散、设计人员在北京告别,“面对吉凶未卜的前途,他们极其悲壮地喝了一次酒,几十号人站在祖国的星空下掩面痛哭:这一辈子恐怕是再也别想研制民机了!他们站在祖国的蓝天下拥抱告别:祖国的蓝天上怎么就飞不起来中国的商用飞机。”

ARJ21支线客机150机械班组组长杨伟清曾服务过“运10”项目。这位59岁的技术工人向《瞭望东方周刊》回忆说,组装“运10”时,虽然厂里条件非常艰苦,大家却非常齐心。后来很多项目停止,工人无事可做,便相继离开。

他四处游荡,在香港、无锡修了7年飞机,“特别希望有一天能回来。”

如今组装ARJ21的车间,就是当年“运10”的组装厂。1985年,完成首飞的“运10”停止研制。

从没有遇到这样苛刻的适航认证

很多人在谈及这些最终停摆的飞机和项目——运10、运7、MD-90、MPC-75、AE-100、NRJ⋯⋯依然满腔遗憾。

其实,它们虽未给中国航天事业带来质的飞跃,却触动了ARJ21项目在人员、技术、乃至体制方面量的爆发。

“NRJ”失败后,国内航空界人士再次提出国产支线客机项目。这个计划在2000年得到时任国务院总理朱镕基等领导人的支持。

2002年“ARJ”终于立项。杨伟清等老一辈技术工人又从全国各地回到了商飞。

到2008年,中国商用飞机有限责任公司成立,第一架ARJ21飞机“ARJ21—700”也率先在上海大场机场首飞成功。

正是由于对ARJ21飞机的良好预期,赵春玲被任命为ARJ21副总设计师。

她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管理“ARJ21”航电、电气系统的适航。正因为此间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困难,ARJ21飞机的交付从预期的2009年一直推迟到2014年。

“飞机首飞并不算成功,必须拿到适航证,才能在别的国家运营飞行,表示此飞机的安全性设计符合适航标准规定的‘最低安全性要求’。”商飞公司适航中心主任郝莲对《瞭望东方周刊》解释说。

“ARJ21”适航的关键是获得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的许可,从而进入美国市场以及相当多以此为标准的国家。

种种利益纠缠之下,“ARJ21”将受到也许是历史上最严格的适航考察。中国人第一次应对此类试验,但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不愿提供任何建议。

赵春玲已经和适航团队到过中国所有的极端自然环境:在嘉峪关做大侧风试验,到海拉尔做高寒试验,去三亚做高温试验,到格尔木做高原试验⋯⋯

她说,做了20多年军机研发,从来没有遇到这样苛刻的适航认证过程。

仅为了结冰试验,ARJ21飞机就去了新疆4次。“如果飞机结冰,影响最大的部分是机翼和发动机,所以必须测试结冰后冰层能否快速融化,以及飞机的操纵性将受到何种不利影响。这就需要飞机到能结冰的云层里去。”

乌鲁木齐是从全国44个机场中选出来的,“当时我们单位的气象员和中央气象台的气象员都来了,大家天天瞄着云,云层到哪就追到哪。追到云,飞机还要在里面呆上40分钟,直至结冰。这是非常危险的。”

最终只有2012年3月19日一次捕捉到满足适航条件的结冰气象,完成了部分试飞任务。后来,“ARJ21”只好在加拿大完成了全部自然结冰试飞科目的测试。

对于适航审查,赵春玲感受最深的是“落后的国家卖东西,先进的国家卖标准”。

“直到现在,我才深刻理解这句话的内涵。我们对美国的飞机认可,美国对我们的飞机却并不认可。发达国家会用标准作为门槛禁止你进入。它自己制定适航规章,如果你的飞机不按这个标准来研制,就会被卡死。”赵春玲说。

据郝莲介绍,在300项试验中已经完成了95%,300个试飞科目也完成了91%。关键是,他们已经积累了经验,“也知道流程如何”。

这也正如中国商用飞机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罗荣怀所言:“ARJ 相当于探路者,我在前面披荆斩棘,你们大客机在后面就好多了。”

很后悔的一件事

赵春玲工作的另外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和供应商打交道。

“总有人说国产飞机不安全,但我们的ARJ21实际上是很先进的,也严格按照国际标准研制。譬如,航电系统选择的供应商同样为波音、空客研制航电系统。”赵春玲说,“在与他们合作的过程中,我们学到很多东西。后面的大飞机国产化率一定会相当高。”

而眼下,这些先进的供应商却总让赵春玲感到心力交瘁。

“她经常和美国人开电话会,因为时差,要开到夜里12点。碰到很难缠的供应商,她会千方百计地表达自己的观点。”ARJ21性能设计师李栋成这样评价。

赵春玲觉得,“ARJ21”对自己的性格改变很大。最锻炼她的,大概就是美国人的傲慢与偏见。

2013年,在乌鲁木齐试飞时飞机失速保护系统结冰。失速对于飞机来说,往往意味着坠毁。

研究者连续几天开会研讨,认定问题来自供应商,但对方不承认,“你们安装得不好。”

赵春玲等人又做了一次试验,对方仍然狡辩。

美国供货商最后说,由中国人提出试验条件,“这是将了我们一军。我们提了要求,万一后续忽略了哪个环节,他做的设计更改后又出了问题,还得我们承担责任。”赵春玲说。

试验结果最终证明确实是供应商的问题,“这下老外彻底承认了,一分钱也没要。但为了说服他们,我们做了太多的工作。”

所有此类情况,都不能希望外国供货商自己检讨问题,“他们就是不认,就是不搭理你,特别傲慢。他们觉得这方面我是一流的,你才学了几天?但如果你什么都不干耗下去,时间都耗尽了。”

“很难,每走一步都很难。”赵春玲说,“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主动权。别看老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打鼓:‘哦,原来商飞还是有能力的。’这一点你从他们态度的变化上就能看出来。”

日以继夜,赵春玲和整个ARJ21团队获得很多,也失去很多。

比如,她因为开会将手机静音,错过了回洛阳见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

“这是我这辈子,很后悔很后悔的一件事。每次提起,我就没法继续说下去。”她静默了很久,最终拿出纸巾,抹掉了眼角的泪水。

不过,“国家有这么大的项目,把你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你就得负起责任来。再说成就感还是有的。有时和离开航空事业的同学聊天,还是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她说。

而付出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歼-15”负责人罗阳因过劳、突发心脏病去世时,曾带领赵春玲做项目的中航工业副总设计师孙聪在接受采访时曾说:“你说我们不加班能行吗,我们在走,别人也在走,我们不加班你什么时候能够赶上人家?”

“我的感触特别深。就咱们这个底子、基础,还想四平八稳?老外休假,我们也休假,那我们永远也赶不上!”赵春玲说。

本文来自《瞭望东方周刊》,作者为姚玮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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