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lf the truth is often a great lie.

当代世界权力结构 :西方霸权之后是中国王霸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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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和消费的相互嵌入是资本全球霸权的关键

阿瑞吉的亚洲对应者提供了一个对于时代的不同解读 。对于汪晖来说,“去政治化的政治”才是当下时代的标志。“去政治化的政治”意味着什么呢?从根本上说是取消任何大众的能动性,取消任何为寻求超越现状的替代方案而斗争的能力,而现状只不过是模拟了代表形式,却掏空了对立和冲突。这样的政治是去政治化的,但它并不是去意识形态化。相反,它彻头彻尾是意识形态化的。只要考虑汪晖分析的霸权的三个领域中的第一个层面,即国家层面就足够了。

我们以过去30年横扫世界的新自由主义的两大母国,撒切尔时代的英国和里根时代的美国为例。正是撒切尔提出了最为著名的新自由主义口号,准确地抓住了去政治化的政治的本质:别无出路。别无出路,是针对去管制化的自由市场来说的,是针对资本的统治来说的。但这是撒切尔和里根政府的唯一意识形态装备吗?根本不是。它本身非常干枯,非常粗鲁,对于那个时代的现实过于直言不讳。因而它总是需要一种补充,为它提供掩饰和缓冲。在英国,补充物是民族主义和“家庭价值”——正如撒切尔所说的那样。在美国,补充物曾经是,而且现在仍然是,民族主义和宗教。这种意识形态的二元性是国家层面的霸权的典型公式。从历史上来说,中国提供了最早的也是最持久的这样的结合。人们只要想想许多世纪以来——正如何炳棣所说——中国的国家权力从表面上看是儒家的,但从功能上来看是法家的,用一个著名的公式来表达,就是“儒表法里”——更不要说它可能的现代的应用了。

那么,国际层面的霸权又如何呢?在这里,中国思想再一次为欧洲传统提供了一个修正。对于那个为德国所主导的思想路线来说,国际体系中的霸权,就其定义来说,就是单数的——每个时代只能有一个霸权。阿瑞吉继承了这个前提。在他的叙事中,首先是荷兰,然后是英国,最后是美国霸权,每个都是排他性的。然而,从历史来看,正如美国保守派大历史学家保罗·施罗德(Paul Schroeder)所指出的那样,在19世纪,当拿破仑最终被击败并流放之后,英国并不是单独对欧洲大陆实施霸权。它和那个时代另一个强大的反革命力量,即沙皇俄国,分享了霸权。但在施罗德之前,毛泽东把握了这种国际结构的可能性。当他在1960年代谈到霸权的时候,他的首要对象是赫鲁晓夫和勃列日涅夫领导的苏联。但他也没有忘记另一个强权,即约翰逊和尼克松领导的美国。世界上有两个霸权,而不是一个。阿瑞吉的理论从来没有思考双头霸权的可能性。在今天的西方,正是另一个可能性引起了更多注意,那就是某个单一霸权,通过同样的历史序列,取代美国的位置。那个霸权就是中国。当下西方的一本畅销书《当中国统治世界》,正如其标题所表明的那样,根据前面的想法,这个时间点正在到来。本书作者并不是中国的敌人,也不是出于对于这一前景的恐惧而写作,而是一个热心的仰慕者,他欢迎这一前景的到来。而更现实的恐怕是资本主义世界中的其他中国的朋友。有许多人期望G2,美国和中国,成为这个星球必要的管理者。在苏联崩溃,世界由单一霸权统治20年之后,世界也许会再次返回双头霸权。如果看到这样一个他所谴责的结构以改头换面的形式出现,毛泽东会感到满意呢?还是不安?

最后,在汪晖所描绘的去政治化的世界中的第三个霸权组成部分,超国家或者全球的部分,即不是在国家或者国际的层面运作,而是超越所有文化和社会的边界的部分,又是如何呢?汪晖正是因为深邃地认识到这一点,才超越了所有以前的关于霸权的理论。这个超国家的霸权组成部分的实质是什么呢?让我以摘录他的语句结束,并且附加一点文字。

霸权并不仅仅与国家或国际关系有关,而且也与超国家的和跨国的资本主义密切相关。霸权还必须在国际市场领域中加以界定……市场主义意识形态机器的更为直接的表达者是媒体、广告、超级市场和各种各样的商业机制——这些机制不仅是商业的,而且也是意识形态的,它的最为有力之处在于诉诸感官和“常识”,即诉诸所谓日常性和感官需要将人转化为消费者,并使他们在日常生活中自愿地服从其逻辑。

在这里,汪晖正确地指出消费主义是资本全球霸权的关键。但是在这个层面,今天的霸权结构仍然是双重的。消费──是的,那正是日常生活中一个被意识形态俘获的领域。但是我们千万不能忘记,资本主义是一个基于生产的体系。正是在马克思所说的“异化劳动的枯燥无味的压迫”之中,资本主义的霸权才日复一日地在工作和休闲中被重新生产出来。而这种异化劳动的压迫无情地迫使人们适应既有的社会关系,抑制他们想象任何其他和更好的世界秩序的能量和能力。在生产和消费相互嵌入的世界里,生产和消费是彼此半真半假的补充,正是这个双重的存在结构,组成了今天去政治化的政治的超国家霸权结构。

让我以一个例子来象征性地阐明霸权在今天的意义。我要谈的是美国总统奥巴马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事情。这个奖包括一百万美元的现金和无数其他的公众宣传,它完全属于超国家的名人文化和商业消费。在国家层面,这个奖项在这位现任领导人声誉开始衰落时,对其形象进行打磨抛光。在国际层面,它提醒世界,美国仍然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不过,是以“儒表法里”的形式来操作的。一位领导侵占伊拉克的军队,使阿富汗的暴*力升级,在巴基斯坦大打出手的总统因为其为人类所做的工作而被授予西方最高的荣誉——真是具有21世纪特色的仁义。伟大的拉丁美洲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曾经在评论以前的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如基辛格——的时候说,最好用它真正的名字,诺贝尔战争奖,来称呼这个奖。从古典时代来看,这也是令人熟悉的。罗马历史学家塔西陀曾经用来描写他所属的征服世界的城市的霸权的言辞,正可以用来描绘伊拉克和阿富汗被蹂躏的村庄和土地: Auferre, trucidare, rapere, falsis nominibus imperium; atque, ubi solitudinem faciunt, pacem appellant. “蹂躏,屠杀,篡夺,他们谎称为帝国;他们制造出沙漠,然后称之为和平。 ”

文/佩里·安德森 译/海裔 文化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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